《咸涩归途》
孟祥明
咸涩的海风舔舐着甲板上的锈迹,像一匹老马啃食着经年的缰绳。 伟岸的巨轮被月光钉在海面上,摇摇晃晃,仿佛十多年来从未站稳过。 浪是永不停歇的钟摆,将日子切割成咸湿的碎片,船舱里灯火通明的机械轰鸣,早被时不时的警报声浸泡得模糊了年份。
半夜时分骤然而醒,房间风筒的嗡鸣仍裹挟着船舱的震颤。 我蜷缩在狭小铺位上,指尖还攥着梦里那截褪色的绿皮车票。 铁轨的哐当声分明已碎在枕畔,可机舱引擎的低吟却固执地碾过记忆的褶皱。 舷窗外是永夜般的海,而睫毛上沾着的露水正悄然蒸散,恍惚间竟分不清是主机在推着船走,还是枕木载着旧梦在铁锈里漂流。
东八区的晨光总是比别处更温柔。
当船头犁开印度洋的浪涌,罗盘指针颤巍巍地转向“家”的方向,甲板上的盐粒也沾染了体温。海风裹着咸涩,像极了那年离家前夜,妻子偷偷抹在衬衫领口的泪痕——潮湿的、沉默的,却又在阳光里结成晶亮的痂。
二十多岁那年,我曾把“漂泊”当作勋章。
汽笛轰鸣时,岸上送行的人影渐小如豆,我却只顾着将缆绳甩向天空,仿佛能套住整片海洋的桀骜。而今握着手机蜷在船舱角落,屏幕里儿女踮脚学写“爸”字,铅笔尖戳破了田字格的纸,也戳碎了所有关于远方的浪漫想象。原来真正的泪点不是惊涛骇浪,而是儿女视频里突然举高的画——歪歪扭扭的蓝鲸背上,坐着穿橙色救生衣的小人儿,她说那是“爸爸”。
手机相册里儿女的笑容,从蹒跚学步到幼儿学堂,隔着屏幕都能摸到他们小脸的温度。 微信那头那句响彻的“爸爸”,咸水从眼角漫到嘴角,分不清这是海水还是泪水。储物箱底压着小崽子们的蜡笔画:歪扭的彩虹桥从烟囱伸向月亮。 就像她永远不会明白,父亲眼里的海不是蔚蓝的童话,而是永无休止的、墨绿色的颠簸。
彩虹
每次靠港时甲板上零星的信号。 我蹲在锈蚀的缆桩旁,看视频里妻子的鬓角又多了几缕霜色。 她说阳台的茉莉开了,说儿子在作文里写“爸爸的船会踩着彩虹回家”,说母亲总对着东八区的钟发呆,把日历撕成咸咸的纸屑。 港口的鸥群掠过桅杆,翅膀拍打声与记忆中的火车汽笛重叠——那年离家,月台上母亲的围巾被风扯成一道虚线的残影,而如今,归期却比锈住的锚链更难以撬动。
浪花在船舷上写满潦草的家书,又被咸风揉皱。
主机轰鸣中,我数着时区的褶皱,把东八区的月光叠进枕套。 或许某天,这匹老马会嚼尽缰绳,让锈住的铁锚沉入故土的河床,而那时,我的绿皮车票终将补全那咸涩的归途。
10-02 来源:船员履约发布
05-27 来源:宁波海事
04-10 来源:信德海事网
06-10 来源:信德海事网
09-24 来源:姚文兵 世界海运
03-24 来源:江苏海事发布
10-13 来源:信德海事网 苏婉
06-01 来源:连云港海事
09-28 来源:信德海事网
04-01 来源:信德海事网